慈善墓地和祠堂是新中国成立前,确切地说是土改前封建宗族社会关系的体现产物。慈善墓地是同一宗族、同一民族内部的慈善组织。用贝氏慈善墓地章程的话来说,“本墓地为基金会”,“性质为慈善,宗旨为宗族救济”,“将尽其所能,办理宗族内救济、扶养孤寡、老弱、赏识贫儿、资助教育等救济事业”。祠堂是同一宗族祖先的祭祀场所。墓地管理机构往往与祠堂同时设立,由墓地派专人负责管理和承担祠堂的经费。按照传统习俗,祠堂要到五代以后才能分支建立,苏州贝氏历史上曾有两处墓地和两处祠堂。
留余义庄
浙江兰溪贝氏(兰塘公)明代中叶迁居苏州,从此繁衍生息,欣欣向荣。从第四代贝作至今,主要有两支:一为横山公支,一为千古公支,约传至第十七、十八代。从家族支脉和人数上看,千古公支大于横山公支。为完成祖父贝庸、父亲贝胜三的夙愿,千古公第十二代贝金恩与其族兄贝遵义之妻王氏(及其子延宗)在苏州创建留余义庄。从1877年12月4日贝继恩《设元和县义舍案》及江苏巡抚吴元炳转报中可知,贝氏家族“为弘扬遗志,共谋捐田以养家”,义舍之地“在常州、元和两县,田地大小不一,五百亩六分九里,种子年租五百一石三斗三升,除纳赋税、扫墓等用外,余以永济贫民。并建九十四椽之屋一所,位于元和县正谊同坊巷”。1878年11月9日“下诏核准设立留余义舍”。这是贝氏家族在苏州建造的第一座义舍。
经过数十年的苦心经营,六屿义庄因社会矛盾重重、时局动荡而难以维持。贝继恩之子贝礼泰(第十三世)1936年在《宗亲捐资六屿义庄以利宗族记》中写道:“自古施恩者不求回报,受恩者不忘恩情,民风淳朴,故此有此风气。”如今,“施者吝啬,受者不耻,施受之道贫乏,慷慨大义之精神少见。”“近年佃户借饥荒问题多方刁难,先是疲于奔命,后又顽抗。”“宗主每年收入大减,用于供养宗族的义庄土地,恐怕难以长久维持。”
留屿义舍从创办到运作数十年,主要由贝氏千古公支系经营,但义舍也惠及了贝氏其他支系成员。就在留屿义舍陷入困境之时,衡山公支系第十三代贝仁元(子润生)分别于民国七年(1918年)、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两次伸出援手,共捐献银元一万两千两。民国七年捐献银元时,根据《义舍周族规章》,贝氏宗祠(虎丘通桥附近)收藏了贝仁元父亲(梅村公)的牌位,供奉。
成勋亦庄
贝氏家族的第二处义墓,是衡山支第十三代贝仁元独立创办的承训义墓。1934年7月,贝仁元在《承训义墓志》中,阐述了创办义墓的愿望和目的。一是要以范仲淹和贝氏先祖为榜样。“苏州义墓始自范文正,以俸禄所得,在城外购置良田千亩,以养族人。”“贝氏亦有残存义墓,维持至今,以促宗族团结。”二是要报答祖父贝希范、父亲贝家、叔父贝家有(贝仁元是二家之子,即家族继承人)的誓言。 “志向远大,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实现。幸好他不再从商,还有余钱来完成‘未竟的志向’。”第三,他认为“留德于子孙不如留财于子孙,留公财不如独留子孙。”贝仁远的仁爱源远流长,他不只是口头说说,也不只救济本族的穷人。
贝仁远13岁时,母亲去世,靠族人接济,16岁便到上海瑞康颜料店当学徒,“出门时,简陋的行李也由刘裕义庄出资。”由于他为人老实,勤奋敬业,28岁便当上了瑞康颜料店的店长。他很有商业头脑。当时,靛蓝在上海盛行,而中国传统的用植物提取物印染的纺织物容易褪色。在得知德国拜耳公司发明了一种化学代用品,即将进入中国市场后,他努力取得该公司产品在华的经销权,并将此产品命名为“阴丹士林”,在全国建立销售网络,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贝仁远因此获得了“颜料大王”的称号。用这种颜料印染的长袍,成为绅士和成功人士的时尚和代表。据说上海流行的“来善”也源于此。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颜料无法进入中国,贝在战前曾囤积了大量颜料,因价格高昂而获利颇丰(另一说是战前他与德国拜耳公司签订了大量合同,但拜耳公司因战争原因无法履行合同,事后贝可能得到了高额赔偿)。1911年,贝任上海总商会理事、副会长;1912年任上海总商会理事,1915年当选为全国商会副会长。他在商业成功的同时,投资10万银元支援辛亥革命;向湖南赈灾捐款5500银元;并倡议在上海工商界创办“溥仪工艺师学堂”,收容贫民子弟和孤儿接受培训。在贝的支持下,黄炎培创办了著名的中华职业学校,贝出资1万元。
贝仁元始终不忘家乡的恩情,1916年,他捐资12500元创办了苏州第一所公立幼儿园——吴县城东幼儿园(位于中友记巷)。1929年,他又出资修建了苏州火车站南侧的桥梁及附近的道路(新路要经过贝家的土地,贝同意征用),改善了火车站与古城之间的交通。他为纪念父亲,将这座桥命名为“梅村桥”(即平门桥)。他的善举证明,创办贝氏诚勋慈善院是他一生心愿,乐善好施,济贫济困,热心公益。
诚训义舍始创于1933年,经吴县政府、省民政厅、内政部同意,于1935年12月以吴县县政府布告第484号批准成立。根据义舍登记事项清单,该义舍“设苏州城狮子林旁办事处”,财产共计现金6万元,土地1361亩,0.86里,房屋33间,总值4.44元。理事为贝仁远、贝一奎(贝仁远之子)、贝礼泰(千古支第十三代)。诚训义舍成立前,苏州狮子林已被贝仁远购得。义庄成立后,义庄管理人章程中明确写明“狮子林归承勋义庄管理,故另拟利息收入五万元,作为园内修葺等费用”,并“选派管事、工人若干人,专管园务”。这也说明,狮子林虽为贝仁元所购(狮子林南北两壁石碑),但并非为其个人享用,而为家族所共有。当时修葺旧园时,苏州社会人士有言“润生(即贝仁元)不定居不建房,只建庙宇,修葺园宇,耗费巨资,实属罕见”。贝聿铭先生重游狮子林时也曾说:“我小时候常来此游玩。”
成勋义庄与留余义庄并存天下,各有分工,如“族谱后来由两庄恢复,经费亦由两庄分担”。但因贝仁源财力雄厚,千古支族人口众多,同宗其他支族族人也得到贝仁源不少帮助。据贝家亲戚陆启孝先生回忆,苏州解放前夕,贝家后裔将义庄土地全部分给佃户,自种自耕。
程氏贞孝祠(山塘潼桥西北家祠)
贝家第四代传人蓝堂公,是明代礼部尚书贝佐,娶程孺人为妻。其曾孙(乾古公之子)贝昭普于乾隆二年(1737年)向朝廷告发其曾祖母贞洁养孤三十四年,曾为父亲吸出痈疽。乾隆三年(1738年),朝廷认可其贞洁孝顺,并拨款于乾隆十年(1745年)修建程氏贞孝牌坊。次年,贝家在牌坊后修建了三间祠堂。祠堂后有三间带楼,楼旁花圃有亭子两间,亭后有三间。祠堂前两间屋子为饮食休息之用,祠堂两边有余房,出租用于祭祀。据记载,当时祠堂内仅供奉贝昭普的曾祖母、祖母、母亲的牌位。咸丰十年(1860年)祠堂毁于战火,同治初年重修。从史料记载中可知,当时程氏节节牌坊为官府所建,而祠堂则为贝氏自建,以千古支为主。
贝氏宗祠(狮子林旁)
据陆启孝先生回忆,关于贝仁远在狮子林修建贝家祠堂,还有一段传说。“建祠堂还宗,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建义舍,二是建族校,以便支系建祠堂。贝同意条件,于是买下狮子林(用于建祠堂),并在旁边建了祠堂、义舍、族校(即现在的狮子林管理处办事处,民国式建筑)。”其实,根据《吴中贝氏家谱》记载的规定,捐献、祭祀必须达到一定数额,才能还宗族。说白了,如果你是宗族后裔,你没有经济实力,你就不可能回祖敬宗,更不可能以支系身份修建祠堂。这并非宗族家族独有的现象,而是当时封建宗族社会的普遍反映。
1918年贝仁生购得狮子林后,随即在园旁兴建祠堂。祠堂仿照其亲家天官坊陆氏新祠堂设计,前墙、门厅、第一间正厅供奉男性祖宗牌位,第二间屋及厢房供奉先祖程孺人及其他女性祖宗牌位,第三间为厢房。1934年至1935年间,贝仁元支派(衡山支派的延续)修建新祠堂并举行祭祀,苏州贝氏各支派均参与祭祀。1937年,祠堂再次开放,这次只有贝仁元支派参与祭祀。(见现民俗博物馆收藏的贝氏宗祠牌匾照片)
1953年,贝家孙贝焕章等贝家后人将狮子林、祠堂、义墓、族校等移交给政府。1954年2月,略加修缮后,狮子林和祠堂部分对外开放。第一进为现祠堂,后两进为现民俗博物馆。
研究、回顾家族史,并不意味着提倡复古或封建伦理道德。家族和宗族是构成社会的细胞,研究家族和宗族是研究人的发展的必要工作。由于过去受“左”的指导思想影响,长期不重视,我们很多人对一些过去的称谓,如养子、养孙、共祖等都不了解;很多人不了解自己家族的历史。问起时,身边大多数人连四五代祖先的名字都报不出来(农村的要报几个)。笔者曾在美国纽约自由女神像下看到一个展览馆,里面展示着美国地图,上面标注了最早踏上美国土地的家族的名字和后来的变化。展览馆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每年都有许多来自美国各地的中小学生来寻根。中华民族历史悠久,家谱是中华民族最基本的组成部分,我们应当深入研究,努力发掘中华民族优秀的历史遗存。今天我们提倡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尊老爱幼、仁爱宽容、济贫济困、热心公益、家庭和睦等美德,都存在于我们的历史传统中。我们应该从传统中汲取精髓,弘扬民族的优良传统。幸运的是,这方面的历史研究已经引起人们的重视。早在上世纪末,上海图书馆就收集了各类家谱、族谱,并设立了专门的图书馆,供读者查阅。《吴中北家谱》作为样本陈列在图书馆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