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楼拜是木心最喜欢的法国作家之一。他多次引用福楼拜“呈现艺术,退休艺术家”的名言,提醒读者和创作者要追求文字所固有的艺术灵魂,而不要被外在的花里胡哨所迷惑。
福楼拜 (1821-1880)
木心(1927-2011)
法国作家纪德也非常崇拜福楼拜,他说:“关于福楼拜的讨论会让我滔滔不绝。”他还表示,喜欢福楼拜是法国文学爱好者的必由之路。关键是,你要懂得如何批判你对福楼拜的喜爱。因为创作者不能忘记“失去个性的恐惧”。
福楼拜和木心都是非常独特的创作者,他们都孜孜不倦地写作。他们写作的最终目的是让读者看到故事和人物,而不突出创作者。不同的是,福楼拜总是用第三人称来推进故事,而木心则喜欢第一人称的叙事策略。
1、创造力的制约与外溢
福楼拜在回忆《包法利夫人》的创作过程时说道:“这里没有什么是真实的,这是一个完全虚构的故事,里面没有注入我的一丁点感情或我的存在……他笔下的艺术家在作品中,它应该像上帝一样,无所不在、随处可见。”
小说中包法利夫人婚后乡村生活的孤独和无聊都是她的所见所感,没有任何来自外界的“剧透”。我个人比较喜欢的《情感教育》中,在男主期待与画商妻子数次见面的想象中,走廊里能听到裙子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声音她唱歌哄隔壁房间的孩子睡觉。 ,一次又一次让他(还有我,读者)喘不过气来。
福楼拜写完《包法利夫人》后,有一个著名的故事是这样的:他指着桌子上的手稿,向来访的朋友哭泣,说包法利夫人死了。我朋友说,如果你真的那么伤心,就不要让她死。福楼拜无奈地说:“当我写下这篇文章时,生命的逻辑决定了她必须死,没有别的办法!”
这就是创造力的克制和充分创造力的溢出。
创作诗歌、散文、小说的木心习惯用第一人称来展开创作。他早期的令王安忆等人惊叹的长篇散文《上海赋》,细节很多,气氛逼真,实际上是根据前人的几篇长文改编的。木心有句名言:“作诗,必先有材料”。这里提到的材料可能是他读过的文章,后来成为他重写、翻译、重写的基础。
当谈到《温莎公墓日记》、《爱默生家的坏客人》、《伪所罗门之书》等作品时,读者很容易误认为这些文章是英国人、美国人甚至古代以色列人说的,古希腊人。因为从词语的选择到环境氛围的营造,一切都给人一种朦胧的真实感。
这就是创造力的溢出,创造力中分寸感的掌握。
曾任教于西南联大的英国文学批评家威廉·恩普森在其经典诗歌批评著作《晦涩的七种类型》中指出,诗歌的特征和根本是“晦涩”。其方法是通过词句的选择、排列,诗句的组合与呼应来完成的。
既然诗歌之美源于朦胧,那么诗歌小说、散文当然也能塑造朦胧。
美国作家纳博科夫在《文学讲座》中讨论《包法利夫人》时,发现“从文体上来说,这部小说用散文履行了诗歌的职责”。他说,福楼拜利用动作、图像、对话、观点、角度中的文字排列,创造了诗歌特有的图像和隐喻。
木心虽然说他擅长写诗,但我认为他最好的散文和诗歌也是用“散文来承担诗歌的责任”。这当然也包括他的名诗《我》,只有一句话:我是一个在大雪的黑暗中飞翔的人。
2. 多源文化思考与传播
呈现艺术并退出艺术家——凸显艺术家的身份,这不是很重要吗?木心晚年对此的回答是笑着说:艺术家真的要退休吗?他想让你找到他。
福楼拜经典作品的早期翻译者李建武在其《福楼拜传记》中表示,出生于医生家庭的福楼拜在成长过程中总是被悲惨的病人包围着。他忧郁的性格是有其根源的,这也造就了他细心观察人、事、物、环境变化的习惯。
木心明白世界也像福楼拜一样具有二元性。他自幼接受严格的私塾教育,也受到家里长辈熟读诗词经典的榜样影响:“中国古老的文化给了我一双眼睛,一只是辩士的眼睛,另一个是情人的眼睛。”木心正在读书,正在创作。 ,我一直懂得用两个“是”来看待世界。
一个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情绪化的我。一个是吸收了它的我,是过去的我,是能够思考、理性的我。两个我互相交谈,当我写作时,出现了第三个“我”:读者。木心说,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为比他了解更多、更深的读者而写的。他在写作的过程中会有很多修改,而且修改的幅度和频率都很大,他说看到这些修改的人会认为木心是一个很“没用”的人。
能够以爱人和辩手的眼光看世界,以苛求的角度来要求自己的写作,源于木心“文化沉思”的习惯。茅盾是木心的同乡和亲戚。他从小就在茅盾的家庭书房里度过,书房里藏有丰富的国内外新书。加之对印象派绘画和美术的热爱和研究,木心很早就有意识地想将“印象”转化为文字。
刻在古希腊神庙中的“认识你自己”,一直提醒着人类,“人”是宇宙中独特的存在。文艺复兴提倡人们重新认识世界,启蒙运动则要求人们“重新评价一切价值观”。贡布里希在《艺术的故事》一开始就说过:“没有艺术,只有艺术家”。我们需要的是有眼光、有高度的艺术家。
读者与创作者之间是一种相互依赖、相互繁荣的关系。木心的诗文之所以在死后继续受到人们的关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越来越发现他是一位深刻的创作者。这种深度来自于它不是一条线传承下来的,而是东西方、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多条线”。
木心不仅能写出与《诗经》谐音的古诗《诗经》,还能写出“一生只爱一个人就够了”的《从前慢慢》并被改编成一首流行歌曲。
他以十三、十四岁时读过几遍的郑振铎的《文学大纲》为框架,六十多岁后又补充修改了由此形成的《文学回忆录》,让年轻人可以读讲座。世界文学具有独特的视角。
我特别喜欢《鱼美人宴》这本书,里面采访了木心,写了自己的学习过程。在里面,他谈到了同学、老师、上海艺专、上海这座城市给他带来的终生滋养……《痴痴》《告白》一文中所展现的才华特别让我爱上。文化的思考赋予了木心写作的深度,而美术的熏陶和音乐的学习则使木心总是能写出充满灵气的诗篇。对此,我将其形容为一种“镜头式”的写作风格,只需寥寥几笔,就能将动态的形象带入人们的脑海中。
然而,正如英国小说家萨默塞特·毛姆在《福楼拜与包法利夫人》中和法国文学评论家雅克·朗西埃在《处决爱玛·包法利》中所说的一样:艺术的发展和时代的进步已经渗透到每一个角落。生活的一个方面。然而,艺术和生活不能划等号。如果真这么想的话,那就太危险了!
3、写镜头感的艺术家
艺术不等于生活吗?
黑格尔曾说过,“美”有两种,自然之美和艺术之美。艺术之美高于自然之美。美丽的花朵和美丽的人无法与灵魂中理解的美丽相比。生活中的美不等于艺术感悟和体验中的美。读者和观众可能不知道,但创作者必须牢记这条铁律。
木心说,艺术家必须以自己的方式教育自己:“艺术家可以通过作品逐渐成熟为人,只有在自己的作品中,艺术家才能希望自己成熟。”因此,他认可王尔德“为艺术而存在”的艺术,但不同意他是唯美主义代表的说法。因为写下“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有些人看到天上的星星”的英国人还不够简单。
他喜欢德国哲学家尼采的简洁句子,并将这种充满哲学浓缩的写作风格转化为自己的创作。木心说:“读尼采是一个长骨头、长钙的过程。”创作者用诗意的镜头记录印象,然后将哲学深度带入文本——这些品质让木心最好的作品经得起时间的风雨。
木心让辩手与爱人和读者对话,然后用诗意的散文来呈现艺术。
这位艺术家,我们还没有忘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