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角前后的三种身份和性格——权势老头的漂亮寡妇、先是跟男主角说自己性恐惧症然后又光速跟市长上床并嫁给他的绿茶婊秘书(这一段好像是前面身份的前传)、为了赚钱交学费却在床上虚伪再次欺骗男主角的女大学生;男主角每次“犯罪”都莫名其妙地替他背锅的好友、政府办事员弗兰卡以及男主角本人,这些都算是生存环境决定了个体生活方式的众多可能性中的几种。影片打破逻辑惯例,让这些被抛弃的可能性直观地显现出来。常识告诉我们,人死后是无法复活的,但这个陷坑女主角却仿佛轮回一般一次次地回来;男主角和弗兰卡之间究竟是谁犯下的罪行,他们之间的内在关系又是什么,电影对于这些始终是含糊其辞的。在病床上,弗兰卡对男主角说“我不认识你”,但两人明明之前是朋友,那又是怎么回事呢?我想可以这样理解,弗兰卡把男主角当成自己的朋友来认识,而不是当成代表自己存在的可能弃儿,也就是如果重活一次她可能成为的另一个自己。其实,我们不难发现男主角和弗兰卡之间的相似之处——他们都是庞大官僚机器里的小螺丝钉,都是“普通人”的代表符号,都是低级办事员,但一个埋在一堆文件里看起来平凡无奇,一个每天和丧尸搏斗时看起来惊心动魄,而这种惊心动魄在男主角本人眼中也是平凡的日常。
影片中生与死的界限是模糊的。此在随时都有可能死亡,早晚皆有,所以此在此刻虽然活着,但也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至于死者,在本片语境中,他们可以复活成为活死人,但此时他们已经不再是合法的此在。在普通人眼中,死者复活是邪恶的,是伤害活人的不恰当行为,他们应该安息。政府付钱给男主角和他的助手们,让他们除掉这些活死人,让他们彻底死去;同时,政府又付钱给司法执法系统,让它们审判和惩罚那些杀害活人的人。政府对杀害活人和杀害活死人的人的处理方式是如此不同,以至于一种荒诞感出现了——活死人曾经是有尊严的活人,虽然不恰当,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仍然活着。活死人只是在活人的自私自保心理下才是邪恶的敌人,活死人在活死人的眼中也是邪恶的——当然,被爱淹没的时候除外。男主越来越觉得生活没有意义,活人没有价值,杀活死人没完没了,让人厌烦,情场上的屡屡挫折,更加剧了他消极悲观的情绪。男主想:既然所有人迟早都会死,而在本片的背景下,所有人都会变成活死人,那为什么不现在就死,这样我就可以一次性把活死人全部除掉,获得安宁。于是男主开始毫无愧疚感地杀活人,陷入虚无,但这并不能让他好受一点,因为他听到了良心的召唤;他固执地选择不回应,选择破罐子破摔,选择自我毁灭。
男主无法忍受“虚无”的可能性,不愿成为普通人齿轮上的一颗螺丝钉,拒绝承认存在的状态,这只能让他回归平凡世界,再次成为不真实的存在,也就是一个“沉沦”的过程。故事进行到这一步,男主才明白“向死而生”前两个字的肤浅含义。试图开车出小镇时,发现眼前只有断崖般的路。男主深深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他原本以为存在的可能性,“其余的世界”并不存在。他所有可能的生活方式,都是“普通人(即存在集合)”注定的。在存在断崖前,面对“虚无”的可能性,“恐惧”出现了。于是男主差点自杀。幸亏他的助理及时醒来,将枪扔进深渊,暂时驱散了死亡的欲望,并对他说:“你能带我回家吗?”此时,曾经走在死亡边缘的男主角,才领悟到了向死而生的真谛。既然死亡如此不可抗拒,我们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何不珍惜当下的生命,对余生负责呢?人生所有的可能性都已经确定了,那又怎么样呢?这些可能性已经纷繁丰富,为何在还没有充分发挥这些可能性之前就死去呢?你总是抓不住这个女人,再试一次,也许就能抓到她?如果这个女人真的不合适,谁知道你哪天会不会爱上别的女人,把她抓到呢?毋庸置疑,此在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一定会遇到很多的烦恼,需要规划和打理自己的人生。但这种向死而生、在世间苦苦挣扎的生活,才是海德格尔认为的“本真”的生活方式,才是最值得提倡、最理想的此在的生活方式。男主人公最终听从并响应了自己的良心的召唤(),选择了本真生活。虽然现在看来,他依然囿于这个小镇和它旧有的生活方式,但他现在意识到了这种生活方式的真正意义,而不再像过去那样视其为空虚、颓废、内疚。这种生活现在成为了他真正想过的生活——我不再想离开家乡去寻找所谓的新生活,我想回家。话又说回来,如果有机会在这个小镇打丧尸,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性,对吧?
影片的结局很有意思:一向马虎大意、只会像动物一样哼哼唧唧的胖助理那吉突然说出人话,启发男主放弃死亡、重生,像智者一语点醒梦中人、指路明灯,形象一下子高大上起来;而平时更像智者的男主,此时却露出了依赖他人的幼稚天性,像那吉一贯的习惯一样,像小动物一样回复“格纳”(好)。看到这个人物变化,我突然想到了《大话西游》的结局——师徒二人的性情大变,一向啰嗦、爱挑剔的唐僧变得言简意赅、雷厉风行,一向粗心大意、不尊重长辈的孙悟空也变得听从师父的命令,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通过一系列人与人、人与环境的冲突,人们的思维方式发生了变化,想通了放弃与得到、选择的问题。而且,生活中这些坚强的人往往不会露出苦涩怨恨的表情,而是会自嘲,用幽默来消解难以承受的痛苦和荒诞,这就是黑色幽默。